图为江苏宜兴德融科技有限公司工厂外景。采访对象供图

图为中宜金大环保研究院的科研人员在进行治污菌群培养试验。本报记者 杨俊峰摄

图为江苏中超航宇精铸科技有限公司院士工作站启动现场。采访对象供图

近日，工业和信息化部、国家发展改革委、教育部、科技部、财政部、市场监管总局、金融监管总局、国家知识产权局、中国科协联合印发《关于加快推进科技服务业高质量发展的实施意见》，要求加快科技成果转化和产业化，有力支撑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融合发展。

科技成果转化是连接创新和产业的重要桥梁，也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重要环节。一项项科技创新成果从科研院所走向企业、从实验室跃上生产线，才能实现创新价值，助力新质生产力发展和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

为打通转化过程中存在的卡点堵点，多地推出建设承载园区、推广应用场景创新等有力举措。近日，本报记者来到江苏省宜兴市实地采访，了解当地是如何让更多的科技成果从“书架”到“货架”，在实践中“开花结果”的。

唤醒“沉睡”在“富矿”中的科研成果

作为基础研究主力军和重大科技突破策源地的高校，是科技成果的“富矿”。近年来，高校牵头获得的国家自然科学奖、国家技术发明奖的比例长期保持在70%左右。虽然高校科技成果转化率有所提升，但仍然有很多科技成果“沉睡”在实验室，得不到市场化、产业化应用，无法把高校人才优势、创新优势转化为产业发展优势、国家竞争优势。

如何唤醒“沉睡”在“富矿”中的科研成果，让其顺利实现转化？

江苏省宜兴市提供了一些值得参考的案例。

院士，是宜兴人才成果的亮丽名片，也是联通产学研的重要媒介。作为位居全国百强县前列的城市，宜兴深谙顶尖人才对产业的带动作用，依托高端人才资源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发展模式。

2024年，宜兴新增3家省级院士工作站，分别为江苏雅克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江南米道江苏科技有限公司和江苏中宜金大环保产业技术研究院有限公司，入选数量居全省县级市第一。

其中，江苏雅克科技从传统化工企业蜕变为国家级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与华东理工大学朱为宏院士团队共建联合创新中心，推动前驱体、光刻胶等关键材料国产化，部分产品实现量产；江南米道深耕功能性稻米全产业链，依托中国工程院陈君石院士团队研发低GI健康食品及营养方案，推动产业标准化升级；中宜金大环保研究院则联合南京大学任洪强院士团队，专注污水低碳脱氮技术研发，引进博士硕士40余名，强化产学研协同创新，助力环保技术突破与人才培养。

不只是宜兴，在全国各地，大学生和科研机构也在纷纷拿出自己的“妙招”。

“高校教师更熟悉的是科研，不熟悉经营、管理和融资等专业事务。但是成果转化并不等于开公司，要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上海交通大学相关负责人介绍，上海交大打造了“首问制”技术转化服务队伍，成立高校成果转化专员团队，全流程帮助教师开展科研转化工作，并出台该系列的高级职称聘任办法，不断提高专业服务人员积极性和荣誉感。

浙江大学副校长陈刚介绍，学校除了专门成立负责科技成果转化工作的工业技术转化研究院外，还与地方政府密切合作，建立起了由政府付费、不占用学校编制、专门从事科技成果转化工作的人才队伍，“我们希望跳出浙大来发展浙大，促进创新链、产业链和资金链、人才链的‘四链融合’”。

随着科技成果赋权试点改革的深入，科研团队成为知识产权共有人得到普遍确认。但是学校持有的剩余知识产权，往往在转化中面临国家收益难以保障、国有资产处置困难等问题。如何破解？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提出了“赋权+转让+约定收益”的模式。相较此前学校以知识产权作价入股的方式，约定收益的模式能够简化审批流程，吸引更多的社会资本关注相关项目。以数据为例，改革前，中国科大在2015年到2020年间通过科技成果转化孵化企业14家，科技成果转化总额1.6亿元；改革后，通过约定收益模式转化成果44项，处置知识产权172项，其中，基础学科研究成果占比达63%，转化企业63家，公司市值累计超过80亿元。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副校长吴枫说：“这种模式实现了从‘分粮’到‘分田’的改革，在促进科技成果转化的同时，能够提高科技成果学校所有部分的现金收益，探索了国有资产管理的新路径。”

当好科技成果转化的“服务员”

今年39岁的卫虓夫，曾在安徽省合肥市科技局人事处工作多年。去年9月，他接受组织安排，开始担任科技局成果转化促进处处长。

跑高校院所，收集老师的科研成果，了解成果转化难点堵点；跑企业，了解企业的技术需求，推动产学研融合；组织专场对接会，助力校企合作、银企对接……卫虓夫围绕科技成果转化链条的各个环节，和团队忙碌在工作一线。

“这大半年，我们进行了一系列工作模式上的创新，比如启动建设首批成果转化先导区、开展成果转化企业接续培育、有组织体系化对接高校院所等。”卫虓夫说。

在他的办公桌上，各类政策文件、会议资料、专业书籍等摆放得满满当当。

“合肥市科技创新能力近年来不断跃升。作为政府职能部门的工作人员，我一直都处于不断学习的状态。”卫虓夫表示，“服务科技工作，最重要的是要有当好‘服务员’的心态，这样才能推动更多的科技成果转化落地。”

当好科技成果转化的“服务员”，中国政府一直在行动。

近期，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以下简称《纲要》）。在部署“培育壮大国家战略科技力量，有力支撑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这一重点任务时，《纲要》对提高高校科技成果转化效能的路径作出明确规划。

《纲要》指出，依托国家大学科技园打造高校区域技术转移转化中心，加强与各类技术转移转化平台和高新园区等的协同，搭建校企联合研发、概念验证、中试熟化等平台，加强建设技术转移转化等专业人才队伍。

北京理工大学技术转移中心主任陈柏强说，“从体制机制保障到具体路径指引，我们感受到国家在切实蹚出一条提升高校科技成果转化效能之路。”

近年来，“政府来协调、学校出技术、企业来落地”的模式也为科技成果落地找到了新的方式。

在宜兴，一个创新园区，便在政府的帮助下，因为一家院士牵头的研究院而“起死回生”。

在宜兴食品与生物技术研究院落户之前，新建成的创新园区没有明确发展方向，落户企业寥寥无几。2021年12月，由江南大学与宜兴市合作，江南大学陈坚院士专家团队牵头与宜兴经济技术开发区联合建设，以培育发展未来食品与生物技术产业为目标，以突破未来食品产业共性与关键技术为重点而合作建立的新型研发机构——宜兴食品与生物技术研究院落户到这里。

研究院作为园区内的研发机构，充分发挥技术优势，依托江南大学食品科学、生物工程等优势学科以及在生命健康领域拥有的项目资源、人才团队以及科创要素，以合成生物学与食品、化妆品原料创制、功能食品的生物制造技术与产业化、食品低碳智造与质量安全、特医食品研发与临床转化应用为主要研究方向，着力搭建“功能食品配料生物制造中试平台”和“食品与生物技术公共服务平台”两个研究平台，努力成为园区企业关键技术、突破性技术的新源泉。

研究院目前已聘请14位两院院士为科学顾问，并引进来自江南大学、江苏大学、四川大学、华南理工大学、中国农业科学院深圳农业基因组所和南京农业大学等高校、科研机构的院士教授团队14个，形成以19位院士、国家杰青、长江学者等国家级人才为学术带头人，100多位硕士、博士研究生为研发骨干的专业研发力量。此外，园区还聘请2名院士担任科学顾问，为技术创新提供战略指导，形成“基础研究—应用开发—产业落地”的全链条支撑。

研究院落地后，创新园区很快更名为生命健康产业园。得益于研究院强大的科研实力、丰富的院校资源以及院士的号召力，生命健康产业园聚焦生命健康方向，推动相关产业从无到有、聚链成势。在未来食品与生物技术领域，先后招引总投资超24亿元的11个项目，集聚了一批实力强企。

“院士始终坚持项目来自企业，成果回到企业。”宜兴食品与生物技术研究院院长张光生对本报记者说，“一切研究是为了更好地实践，今后我们也将继续努力，主推更多科研成果落地。”

打通从学校到企业的“最后一公里”

企业是科技创新的主体，融合创新要以市场需求为导向，引导前沿技术高效对接市场。打通从学校到企业的“最后一公里”，才能让科研成果落到实处，形成生产力。

中国科学院院士郑海荣认为，深化产学研合作，能有效破解科技创新与产业创新之间的供需矛盾，把科技力量转化为产业竞争优势。

走进江苏宜兴德融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德融科技”），德融科技常务副总经理、研发工程中心主任李华对本报记者介绍，公司自主研发的三结串联柔性薄膜太阳能电池转换效率突破36.2%，再次刷新国内纪录。这一成果不仅标志着中国在高效光伏技术领域的跨越式进展，更为无人机、卫星等航天装备的能源供应提供了颠覆性解决方案。

“我们凭借核心薄膜电池技术取得新能源领域重要突破。我们的‘三五族’元素组合的薄膜电池技术，通过外延生长工艺实现原子级材料排列，结合独特的牺牲层剥离技术，成功将电池厚度压缩至十几微米，同时保持超高转换效率。”李华说，“相较于传统晶硅电池，我们的电池展现出三大显著优势：高效率特性使光电转化效率比晶硅电池高50%以上，适用于航空航天、物联网传感和追踪等各种面积受限的应用场景；轻量化特性使重量仅为晶硅电池的数十分之一，完美适配无人机、卫星等对载荷重量敏感的场景；柔性可弯曲设计突破传统刚性电池形态限制，可贴合复杂曲面结构；耐极限环境性能，已在航空航天等环境严苛的使用场景经过大规模测试，具有优秀的耐高低温和抗辐照性能。”

李华说，通过自主研发的“外延生长—外延层剥离”技术，德融科技的产品成本大幅降低，价格已从早期每平方米百万元降至十万元量级，良品率提升至可量产水平。

“我们做的是‘金字塔尖’的生意，但正是这种极致追求，才能推动整个产业向上突破。”李华说，“我们的技术从走出学校实验室，到成果落地，再到做到领先，离不开院士的指引。”

公司发展过程中，院士团队发挥了关键作用。从早期参与国家研发专项，到牵线航天院所资源，再到为技术方向提供战略建议，产学研协同模式加速了技术转化。

江苏中超航宇精铸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助理吴晓晨深有同感。中超航宇精铸通过产学研深度融合，成功实现高温合金精密铸造技术的国产化突破。这家由上海交通大学技术团队与中超控股合资成立的企业，正以“院士工作站+联合研发中心”的创新模式，在高温合金精密铸造领域走出一条自主可控的发展路径。

“公司建有国内超大规格真空熔模精密铸造生产线和全流程数字化虚拟制造系统，成功研制了世界第二大、亚洲最大的大型复杂薄壁高温合金涡轮后机匣，持续为中国航发等国家重点企业提供关键重要航空产品。”吴晓晨对本报说，“得益于‘产学研深度融合’核心战略，我们通过建立院士工作站、联合研发中心等平台，加速实验室技术向产业化转化，目前已形成航空航天发动机结构件、人工关节植入物两大产品线，年产能非常高。”（本报记者 杨俊峰 尹晓宇）

《人民日报海外版》（2025年06月03日 第 05 版）